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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2]侵蚀

保尔大街33号,一栋被粗壮爬山虎包围隐藏的古宅,年久失修的外墙石灰脱落,露出砖块堆砌的纹理,挂在檐角的厚厚蛛网在风中微微的颤了颤。茂密如同原始森林的庭院里,参天的柳杉挡住墙外窥探的目光,杂草、菌类以及各种生命力完全的植物在这片土地扎根,雀鸟对这儿避而不及,唯一愿意光临的乌鸦每到傍晚便成群结队的错落站在杉树上,用他们凄惨而悲凉的嗓音渲染出更多的诡异。

平古场凛望著眼前这栋建筑物,思绪被久远年代的恐怖电影所牵制,面前锈迹斑斑的雕花铁门仿佛下一秒就会伴随一声尖锐得“吱呀”缓缓打开……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条,而後抬头找准了那已经脱漆极难辨认的门牌号,确实,是这里。
深呼吸三下,以求能借以缓解此刻心中的紧张情绪,伸手,轻触了一下面前的铁门,在少许得晃动中,右半边的门划开了一道口子,凛将脑袋小心得探进去,四处张望了一番,满目所及除了混乱的野生植物之外便是一些已经散落在地不辨原样的大理石雕像,一条原本应是用石块铺就而成的蜿蜒小道连接著大门与主屋的玄关,石板与石板的缝隙之间挣扎求生的野草正在傍晚的微风中晃动,偶尔落到地上的乌鸦啄食著散落在地的果实种子,一派的荒凉……
远处天边的夕阳正红得滴血,外界的喧哗在此处几不可闻,此地隔绝了一切的繁华,自生自灭。

凛小心翼翼的走在路上,直觉背脊一阵接一阵的凉飕飕。到得主屋的玄关,抬手正瞥见一只足有一拳大小的黑蜘蛛倒挂著丝从门廊的檐上垂下。凛不太喜欢这些家夥,长相丑陋而怪异,那占据身体整个90%的大肚子似乎只要一戳破就会有恶心得汁液流出来一般。凛收回视线,强行停止正在飞速并跳跃式运转著的思绪。再次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抬手敲门……
“叩──叩──”温和而礼貌的将曲起的指关节叩击开裂而陈旧的门板。几下过後,虽未得到预想中的应门,但门却打开了。凛突然没来由得紧张了一下,但随即便平复心情,慢慢步入这未知的屋内……

门在凛的身後缓缓得合上,如同所有恐怖电影里所演的那般,屋内没有一丝灯光,黑漆一片。凛不敢再迈步子,只好呆在原地,突然後悔自己如此轻率得进来。凛自持对妖魔鬼怪之说不信也不怕,但就目前的状况,即使没有什麽魑魅魍魉也很难保证会不会有哪里突然冒出来个变态杀手之类的。人在紧张时不自觉发动的吞咽动作将凛的神经绷到了最高警戒状态。为打破僵局,凛决定先开口,
“对不起……”声音不似平日里的亮堂,沙哑中夹杂著颤音。凛自觉很逊,所以清了清嗓子,状实了胆,“对不起,请问有人在吗?……”稍许的停顿似是在等待他人的答复,在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後,凛决定做进一步尝试,“我是今天来应聘管家的平古场凛,中介公司那边应该已经有来打过招呼了。”
少许的回声消失後,屋子又陷入了一片死寂,隐约似乎有听到古老时锺发出的“滴答”声,凛催促自己再往前走一点,但身体完全不听指挥,就在这时,
“平古场先生麽?”突然有冷冽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普通人即使当场吓得瘫在地上也是有可能的。而凛只是呆呆得站在原地,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屏住呼吸。从某方面来说凛很勇敢,或者说是不得不逼著自己勇敢。他需要这份工作。
“是……是的……”嘴巴不太听使唤,凛只是凭著潜意识里的直觉在回答。
“请跟我来。”声音再次响起,接著,这一次凛似乎有听到类似脚步声的声音响起。他出於本能得想要跟上,但随即却又止住了,“那个,对不起……”他慢慢有了些思考的能力,所以他告诉自己说话要小心要客气……
“……”虽然那个声音没有再次响起,但凛非常会意地明白那是对方在等自己继续。
“麻烦可不可以开一下灯,我……”
“这里没有那种东西。”声音打断了凛的说话,冰冷不带温度。
若是平日,听到如此说话以凛的个性定是要大惊小怪的好好嘲笑对方一番了。但今日情况有变,凛很明白什麽时候说什麽话,所以立马改口,“但是恕我直言先生,没有照明工具的话,我没法工作。”
就在凛说话间,似乎有一阵细琐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因为视力的强制剥夺,听觉反而灵敏了起来。然後在“呲──”得一响之後,一小片火光突然冲入凛的视线,使得他条件反射得眯起了眼睛。
待眼睛适应後,凛终於可以动用最直观的视觉来接受这未知世界的信息了。站在凛面前的这个男人,在烛光的光影下勾勒出一个凹凸有致的剪影,线条清晰的脸部轮廓,一丝不苟紧合著的唇,高挺得鼻梁,削尖的下巴,只一双眼睛被隐在了一副旧式圆框银边眼镜下。褐色的短发整齐而服贴的垂下,在额前分开。一身的装束洋式古旧但挺括,领巾、外套、西裤、皮鞋,眼前的人让凛第一眼便觉得是一个从历史书里走出来的贵族绅士。再细细得打量了周围的环境,穹顶的大厅,两旁分别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走道,东西两道楼梯可以上到二楼。简单的摆设,少许积了些灰,但不似屋外所带给人的荒凉感。

柳生一直静静等待著凛观察完毕,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他知道眼前的人定是在好奇的四处张望打量,屋子还有他自己。柳生那极好的涵养使他不会去冒然得打断对方,直到他察觉对方的视线重又回到了自己身上,然後听到那自称为平古场凛的人稍有些歉意得到,“抱歉,不自觉出神了。”
稍稍颔首,示意对方不必在意後,便转而继续前进。身後的脚步声较之先前放松了不少,似乎已经不再那麽紧张害怕了……一抹不易察觉得笑容爬上柳生的嘴角,平古场凛麽?果然,真的……很像啊……


凛跟著柳生在一楼东边走廊的尽头停下了脚步。对方伸手转动那把插在锁孔上的镂花金属钥匙,借著烛光,凛看见有些小的锈屑跌落,显然屋子也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以後这是你的房间。”柳生这麽说著,推开了房门。
凛注意到屋子所有的房间都是朝南的,走廊北边没有房间,想必楼上的结构也是如此。
房内的布置比想象中的要整齐干净,白色的被褥铺在床上,没有一丝褶皱,但是细看还是能发现上面落了些灰尘。屋内其他的物件同样,虽然整齐完好但都有落灰。
凛上前拉开厚重的窗帘,灰尘随即开始在绛红色的晚霞中起舞,但对於这充足的光线凛还是很满意的。
“你的行李?”
对於这个问题凛只是俏皮得笑了笑,“先来熟悉一下环境,晚点再把需要的东西拿过来。可以省掉不少麻烦。”
对方便并未再答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这是这里所有房间的钥匙。”递上交到凛的手中。
“啊,明白了。”先前的紧张已经去了大半。凛很快的进入了角色,在基本确定这个屋子除了主人的癖好有些特别外,应该并没有什麽“危险”之後。
虽说是来做管家的,但凛其实也明白,在这没有一个仆人的屋子里,他要包揽一切工作。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报酬丰厚,足可以支持父母离异,母亲病逝,父亲失踪的凛完成整个大学课程,而且顺带还有了住的地方。
嘻嘻,房间还挺宽敞,总比老是和木手他们挤在一个十平米的平房里被人从上铺踢到下铺来的强。凛如是想著,一贯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再次将视线转回站在门口准备离开的柳生身上,“那个……”
“还有什麽事?”
“我该怎麽称呼你?还有,这儿为什麽没有灯?线路问题?最後,我几时可以开始工作?”一连串的疑问,凛珠连炮得说出。
柳生稍微顿了顿,虽然没有必要,但还是习惯得伸手抬了抬眼镜。一般来说,中介公司都会向应聘者详细介绍招聘者的情况与要求。当然那只是一般来说,柳生知道凛口中的所谓“中介公司”只不过是个整日价闲得发慌歌颂生活太过平和的唯恐天下不乱者。因此,可以推想眼前的平古场凛完全是冲著这份工作高额的薪金而来的,其余一概不问。
“我叫柳生比吕士。你可以叫我柳生。至於灯的问题,因为没有必要,对於一个盲人来说光线是没有半点用处的。最後,你的工作从现在就开始了。”不紧不缓得回答了所有问题,虽并非完全,但就柳生的意思来说,一个来此处打工的学生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哦,好的。”凛也并不太惊讶於柳生的视力残疾,“那以後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叫我就是。”说实话凛对柳生挺有好感,不似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对方初见面就给他留下了诸如博学、有礼、谨慎、冷静、稳重等有依据或全凭感觉的印象。
柳生感觉凛没有要再提问的意思,便再次准备离开,不过,
“啊,柳生……先生。”迟疑了一下,凛决定还是加上了敬称。
“?”
“我只是想问,晚饭您想吃些什麽?我的手艺可是一流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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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的大学生活正式进入正轨,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在保尔大街33号工作。两边对於凛来说都不似想象中那麽困难。学习的话虽然不是班中尖子,但却游刃有余。而工作则更是要轻松很多,柳生的要求不很多,一日三餐加上一些基本的扫除工作。凛当然也有问过关於花园的清理,柳生只是以,“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人的骚扰。”为由而不要求凛进行清理,当然,屋子的外围同样。
对於柳生的印象,就凛对他那群朋友们的形容来说,柳生是那种话虽不多,但句句都到点的干练型人物。虽然眼睛不方便,但行动起来倒是很利索没有任何的障碍。“或许也是因为他从来不出去的关系吧。出去的话一定也会需要那根红白相间的棒子的。”凛的朋友甲斐用那种调侃的语气接话到。
“也是,而且只有在吃饭前後的一段时间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平时也不知道在干什麽。”凛啃著手里的饭团如是说到。
当然凛不是个八卦且好奇心旺盛的人,他很明白有些事情该他知道的他知道,不该知道的就别去问的道理。
不过凛和柳生的关系也并非那种除工作必要外,连说话都没有的“纯生意”关系。通常在饭後凛一边收拾著餐桌会一边和柳生随便聊些什麽,比如学校里的事,比如他看到的事,比如自己的事。
“我啊,最最讨厌吃苦瓜了。”似乎已经想及了那味道,凛漂亮的眉不自觉得皱到了一起。
“哦?”柳生虽不会自己挑起话头,但会让谈话进行。偶尔对於凛谈及的关於自己的事情,柳生也会显示出一点兴趣。
“嗯嗯,没错。除了苦就没有别的味道。小时候妈妈就一直逼我吃这个。童年阴影哦……”抑扬顿挫的语调最後是一片沈默,凛似乎已经陷入了一些现在只属於他自己的回忆里。
柳生并未接话,突然想起那个介绍凛来工作的人的说话,“真是可惜哦,比吕士看不到小凛,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呢!”能够得到那个人认同的外表,说实话柳生是有些好奇的,但也只是一瞬,“一点也不输他的漂亮……”
柳生始终觉得那个人说著“漂亮”时的口气更像是在讨论玩具的优劣。拿现在的和过去的比,哪个更有趣一点……
“……喂,喂,柳生?!”凛发现柳生少有的出了神。
“抱歉。”礼貌得打了声招呼。但即使如此,柳生的脸部表情却是镇静的,不带一丝慌乱。
“柳生?你在想什麽呢?很少看你那麽出神?”凛自认为自己和柳生已经挺熟了,此话出口也只是如同朋友之间随兴而致的谈话一样。
“……”柳生沈默了一小会儿,好像是在想怎麽回答凛的问题,“凛,有人和我说你很漂亮。”
“唉?”凛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吃惊不小,在他印象里,柳生似乎是於这类问题隔绝的,当然他本身对柳生的印象就不多。
“……”柳生也没再说话。但凛觉得如果这个人目能视物的话,此刻一定是盯著他的。
就普通情况而言,比如此话若是出自好友的甲斐之口,凛大概会赏他一记平古场式飞腿,然後一脚踩在倒地不起的甲斐的屁股上,居高临下,并且咬牙切齿的告诉他,“记得以後要说帅!不是漂亮!”
但现在假设不成立,话从柳生嘴里说出来,首先通常意义下的玩笑成分就不见了,调侃也跟著溜了,加进来的是探究的意味,就好像在一本正经得讨论什麽学术问题似的。
当然凛是聪明的,他决定绕过这个问题,“我漂不漂亮似乎不太要紧吧。”两重含义的一句话,既不影响工作能力也不影响柳生比吕士的视觉享受。
柳生的嘴角挂起一抹淡然地笑,不自觉得比较结果是,眼前的平古场凛更加知轻重。
“唉,柳生,你笑起来很帅!”
“谢谢。”标准的绅士礼仪。柳生想,不知道多久前,他也这麽回答过另一个人。

饭後甜点期间的气氛非常好,柳生甚至请凛替他读了一小段小说。
凛在学校是学理的,虽说名著一本没少看,但一些比较生僻的作品便无从知晓了。而相对柳生有著很丰富的藏书,凛原以为柳生眼睛不便会有比较多的经盲文翻译的书,但想想觉得如果要把书房里的那些书全翻过来的话,大概用3个房间也放不下。
“我此後再也没见过他……我想他大概是追随著他心中的理想圣境而去了。”凛干净的嗓音读完最後一句话。合上书本,“只要读最後一章就行了麽?”
“没错。”柳生回答,後想了想又补充到,“前面的,以前有人读过了。”
“恩。”凛点点头,觉得这再正常不过,在自己之前一定也有别人在这里干活,“唉,柳生,你难道不想出去走走嘛?”
“出去?”凛这个在柳生看来纯属突发奇想的提议倒是让他少少意外了一下。
“对啊,一直闷在这里人会发霉的啊。出去的话就算只是在附近散散步感觉也大不相同哦。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嘛!”凛不知觉间已经理所当然得用上了平日里和甲斐他们一起时的口气。
“……”柳生突然沈默了一下。
记忆里的那个声音突然冒出来,说著同样意思的话语,“比吕士不想出去嘛?不怕长蛆发霉?哎呀……虽然我不在意啦,不过,出去转转晒晒太阳也好啊,不然会长不高的哦!”
凛静待柳生的回应,然後,
“好吧。”
凛觉得那是一种参杂著回忆味道的声音,仿佛柳生刚才回答的,并不是自己……

即使是走在外面,柳生似乎也不太需要凛过多的帮助。就好像正常人一样,步速适中,能轻松得避开一些小障碍,台阶也可以顺利稳当的走完。
“柳生,你走得很好嘛!”凛走在一边倒是吃惊不小。
“因为我能‘看见’。”柳生如此回答,但显然是意有所指。
“哦……”对於和柳生的谈话,凛一直坚持一条原则,那便是不要对柳生的一些“暗语”追根究底。柳生不是那种喜欢玩文字游戏的人,他不想让他知道的事自有个中道理,他就该乖乖不要去知道。这是一种直觉,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两人相安无事在夜色下漫步於梧桐树撑起的保尔大街上。偶尔一些谈话,气氛也不尴尬,凛并不是个恬躁的一刻不停的人,平日里和朋友一起闹啊笑啊的很开心,但现在这样安静得散散步对他来说也是很不错的享受。
只是,突然,身旁的柳生停住了步子,凛奇怪得转过身,而让他觉得更奇怪的是,他直觉柳生此刻似乎正在“看”东西。用他那双原应不能视物的眼睛。
可是当凛再次奇怪得打量前方时,似乎并没有什麽特殊的障碍,只一些行人正在匆匆赶路而已。
“柳生,你……”稍一迟疑,但凛还是决定用那个字眼,“在‘看’什麽?”
“没什麽。”柳生随即如同无事般的继续步行。凛自然也没追问,再次打量了一番周遭,似乎身旁的行人已察觉了这两人的异样,而瞥了他们一眼。凛突发其想,调皮得朝那人吐了吐舌头,随即跟上了柳生的步子……

半夜的时候,凛被一些突兀的脚步声吵醒,在迷迷糊糊中隐约感觉到屋子里有人在说话。谈话的内容起先模糊而不可辨认,但逐渐,在凛的听觉慢慢恢复後,那些非自愿钻入耳朵的字眼所组合起来的句子却让凛完全无法理解,那些虽然是用自己熟悉的语言所组织起来的语句却有著完全无法理解的含义,但是凛记住了一个名字,一个反复在谈话中出现的名字──仁王雅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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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明智的选择了在柳生面前三缄其口。所以他的日子依旧普通而平和,波澜不惊。他很清楚好奇心杀死猫的道理。但凛的本能并没有保护他太久,命中注定虽然太绝对,但冥冥之中自有牵引。
凛对自己这栋工作了近半年的屋子有著准确的认识,至少在他的工作范围内是这样。一楼西东走廊各5间房,二楼则是各4间。凛的卧室在一楼东走廊最末,柳生的房间则是二楼西走廊最末的那间,二者之间的直线距离可以说是整栋屋子里最长的。
并非恶俗的童话,恐怖的城堡主人警告小女孩千万不能进那间落锁的屋子。凛有这18间房间的所有钥匙,他进出自如,不为别的,只为打扫。其余凛知道如果柳生不想让他进去便根本不会告诉他,比如在那一晚的谈话里,他听到了所谓地下室的存在。
说凛对地下室没有好奇心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他几乎不用费任何脑筋便可知道,柳生的生活重心便隐藏在这一层木制地板之下。近半年的接触,凛和柳生的相处模式越发的随意,而且凛感觉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和柳生在一起时的那种带有睿智的沈静,生活中越来越多的时间被分配到了那栋屋子,以至於某天在校园里与甲斐相遇时对方摆出一付“原来你还活著!”的表情看著他。
凛很坦白的承认自己喜欢和柳生聊天,喜欢和柳生一起干些什麽事,比如读一本小说。但是凛也发现谈话从来都是他起的头,而且即便凛讲得兴致勃勃,柳生的反应虽不冷漠,但凛认为那是一种漠不关心。因为说的都是对於柳生来说无足轻重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甚至包括凛自己对柳生来说都不是重要的,凛的脑海中跳出这个想法。
或者他应该说一些能让柳生感兴趣的东西,但什麽是能让柳生感兴趣的东西呢?那麽……答案就隐藏在那间神秘的地下室内……

凛开始改变最初的态度,他试图找出那间地下室,但在多种尝试下都没有得到结果。柳生想要藏起来的东西,并不是拉拉灯座,踩踩地砖就可以找到的。但越是如此隐秘的收藏,却让凛越来越有寻找的欲望,凛开始带有一定推敲意味得回想著与柳生相处的日子,包括那些不多的说话,凛直觉得感觉到了蹊跷的所在……
能找到花园,并非是柳生的失误,这对於凛来说是一种不可用语言与常理来解释的感觉。凛在一堆杂草丛生中找到了地窖的入口,没有特殊的掩饰或者那些杂乱的植物便是最好的掩饰。地窖的门板上并未落锁,夜晚的一弯月牙如同一抹神秘的笑容,注视著凛的一举一动。
凛告诉自己,无论看到什麽切勿惊慌,而且只要看一眼便好,不做过多得停留,他并不是个贪心的人。

地窖的大小在凛的预料之中,并不太大,差不多是凛的卧室的两倍,里头并没有什麽骇人的玩意儿摆著,甚至可以说并没摆上几样东西,给人空落的感觉。凛手里举著电筒──这是他在柳生家夜晚活动的必备品──四处张望著。突然光线在扫过墙面的时候发生了曲折,在墙体上投下了一个薄薄的影子,是一幅装在简单木框里的油画,但似乎大小上面非常的客观。於是凛後退,将集中的电筒光束调整为发散型的,乳白色的光线下,凛望著那幅画直觉自己已经触及到了柳生的秘密……

画中人一头扎眼的银发,及肩的长度,散乱的披落,细长的凤眼琥珀色的眸,挺括的五官中点睛一笔的是嘴角边的一颗媚痣,泛紫的薄唇上坠著几片蓝色的花瓣,花瓣一路洒落,过胸膛直到跌落地面,一件丝质的本白衬衣险险得遮著他的上体,黑色的西裤与皮鞋搭配,冷冷的画面,不带一丝温度。

凛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形容,一个妖媚的男人?他懒散的随意卧於软塌上,目露玩味的神色。或者说是一个危险的男人,凛素来准确的直觉如此告诉他,男子的双眼似乎能够摄人心魄,似乎能够看透一切,那种探查的光芒即时只停留在二维的画面也依然能够感受到。
凛几乎不用动脑子便想到了这个男子的名字──仁王雅治。而据凛那一晚非自愿偷听而来的只言片语中,他知道,这个男人十年前便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因为一些他不懂的理由……
凛又走近了几步,想要仔细观察,在手电筒晃动的灯光中,即使只一瞬,凛也感觉到了,没来由得背脊发凉,没来由得强烈恐惧。

地窖内的空气似乎突然变了质,他甚至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见的事实,即使眼前画中之人的嘴角确实挂起了原本没有的弧度,那好似阴谋得逞的弧度,让凛没来由得一阵晕眩,而下一个瞬间,整幅画在“轰”得一声巨响过後便开始了自燃,火舌舔舐过整个画面,一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沿伸向屋子的四面八方,火焰的燃烧不合常理的迅速,整间地窖瞬间被火焰所包围。在这难以想象的热浪袭击以及越来越缺氧的环境下,凛的意识出现了模糊,继而黑暗取代了刺眼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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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那间属於他的卧室的床上。除了脑袋的昏沈外,似乎身上并没有传来任何的疼痛。他挪了挪自己的手,动了动双腿,都非常得灵便。然後在脑际短暂的空白消失後,一切的遭遇又如同潮水般涌入,地窖,油画,火焰以及仁王雅治。
凛的第一反应便是找柳生,而当他转过头发现柳生正坐在他的床边时,他却突然吓了一跳,无数念头瞬间闪过,柳生肯定发现自己去了地窖,柳生的反应?生气?愤怒?还是索性让自己卷铺盖走人?
“我……”凛觉得自己宁可被骂被罚,也并不愿意离开这里,因此他正试图找一些听上去比较合理的借口。
“你在大厅晕倒了。”却不想柳生突然的接话是如此说法,这让凛不自觉又是一愣,凛转过身子盯住眼前的柳生,想要从细节读出一些线索,但毫无收获。
“我……晕倒了?”凛只得再次出声确认。
“没错。”
“什麽时候的事?”
“晚饭以後。”
柳生不紧不慢的回答,让凛找不到半点破绽。他突然甚至怀疑起地窖里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他低头审视著自己的身体,并无任何的受伤,而如果按自己所记忆的那般,如此剧烈的燃烧,自己是不可能不留下半点伤痕的,莫非真如柳生所说?!
“你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柳生边说著,边站起身,出乎凛意料之外,柳生竟然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那是凛第一次触及柳生的手,是情理之中的温暖,却是意料之外的另人有一种信服的感觉。
“嗯……也许吧……”凛直觉脑子又是一片混沌,目送柳生优雅得步出屋子,凛的思绪又突然转到了另一个点上,“那个,柳生……”
“?”停下脚步,只稍稍偏头。
“是你抱我进来的?”凛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问,但既然问了,便也没太大所谓。
“还会有谁?”柳生如此说完,便走了出去。甚至不等凛说一句谢谢,虽然凛本是如此打算,但话到嘴边却被生生吞了回去。

那一晚凛作了噩梦。梦里,没有妖魔鬼怪的纠缠,没有杀人狂的磨刀相向。但是却是一个足以让凛刻骨铭心,从心底里凉出来的可怕噩梦……
梦里的自己,在一个天气晴好的上午漫步在校园内的小道上,迎面好友甲斐和木手正说著什麽并向自己走来,想起与这群朋友许久未聚,凛自然兴奋得加快了步子,见两人谈得起劲,还打算来个突然袭击,杀个措手不及。
但面前两人却突然抬起头来,当他们见到凛时,并没有凛想象中那般给自己来个友谊之拳的问候,一如他们过去所做的那样。木手只是抬了抬眼镜并未说什麽,而甲斐则摆了个生疏的笑容,对自己说道,“哟,真巧,早上好,仁王。”
原本想要回话的凛呆住了,望著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凛根本无所适从。一种惊慌突然从他的心底钻出来,开始如同一只寄身的蛆一般啃噬著他的灵魂。
他一路走在校园里,不断得有人和他打招呼,不断得喊著他仁王。他想要对所有人大喊说他是平古场凛,不是仁王雅治,但声音却根本发不出来。
然後他在学校门口遇到了柳生,他发现他的声音终於回来了,他激动得抓住柳生,不等对方先说话,“柳生,你知道我是谁的?!我是凛啊!是讨厌苦瓜的凛啊!!!”可以说柳生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但柳生却并没有说什麽,只见他慢慢得从衣袋里掏出一面镜子,凛几乎想要逃跑,但他最後还是接过了镜子,并且在镜面的虚像中,见到了一头银发正对著自己得意微笑的仁王雅治……

凛从噩梦中惊醒,感觉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恐惧,一种被压抑在喉间却无论如何都爆发不出的恐惧。他觉得此刻就连他的灵魂都在颤抖,因为这个可怕的噩梦,後半夜凛便再也无法合上眼,梦中那张对著自己微笑的脸孔,不断在眼前闪现,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看著自己,如同一只银狐瞄准猎物後在眼中迸发出危险的光芒一般。
凛自认不是胆小之人,但这一次,却是身体本能的惧怕,没有任何来由的不由自主的不可遏止的超越所有凌驾一切的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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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意外过後,凛的生活也跟著出现了偏差。
虽然柳生再没提过那天发生的事,但凛却控制不住想要开口询问,仁王雅治是何许人也,和柳生是什麽关系,为何会死,那一晚和柳生说话的是谁,柳生比吕士究竟是何方神圣……一大堆一大堆的疑问堵在胸口,但凛问不出,他觉得自己现在和柳生处於一个非常微妙的平衡上,而如果自己开了口,那麽这个平衡即将被打破,一切都会不可收拾……
凛的脑海中不断重复出现那一晚的梦境,随时随地,阴魂不散。他想要再去一次地下室,去证实柳生的说话或是自己的记忆哪个才是准确的。现在的状况下,他甚至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假。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同时更相信柳生的说话,这样的矛盾让他开始失眠,开始精神恍惚,开始质疑自己。所以必须得再去一次地下室,虽然凛的本能在抗拒,但凛还是挑了一个夜晚,悄悄得溜到了花园中。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小心以求尽可能不弄出与此寂静夜色格格不入的声响,拨开一路的杂草,踩过一路的泥泞湿滑,脚下数著步子,记忆中第十三颗柳杉朝东走5步的地方便是地窖的入口。
“1、2、3、4……”凛的默数嘎然而止。他几乎要倒抽一口冷气,以便平复自己此刻别别乱跳的心脏。第5步的地方依旧是一片杂草,几颗野菇安静得依偎在一起扎根在土里,没有木板门,没有地窖入口,什麽都没有。
记忆中明明虚掩在草丛中的木板门不见了踪影,但凛很快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一个想法闪过脑际,那便是如果柳生刻意要凛相信他的说话的话,那一定会来把地窖门遮掩起来。因为凛确信地窖的存在以及那一晚的说话应该都是真实的。所以凛挑了个角度,放下手电筒,便徒手开始挖那些泥巴……20分锺的极限过後,凛一无收获。泥土的底下依旧是泥土,越底下的土越是湿滑,凛甚至冷嘲自己地下水都快被挖出来了……
难道一切真得都只是自己的幻觉吗?就连那一晚听到的谈话都是虚假吗?难不成自己是得了妄想症或精神分裂?
凛无力的坐在杂草与泥巴堆中,虚脱得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而天上的那挂冷月也已经渐渐从微微的浅笑圆成了开口大笑,就好像在嘲笑凛的傻……

凛的走神越发频繁越发严重,有时只是走在路上看著一块新树的交通牌他都会呆上好一阵子,脑袋里空空如也,或许即时有想过什麽他也不记得。学校期末考试的时候,凛一连挂了3科,原因是考试时对著试卷发呆,导致时间不够。
“!当”一声,白瓷的餐盘应声碎裂。凛拿著抹布的手临空定了格,呆呆得望著地上的一片狼藉,这个月他打碎第几只盘子了?不单是盘子,还摔了柳生的一只陶瓷古董花瓶,扫地的时候对著一个地方反复扫8、9次,却没想过要挪一步。
他这是怎麽了?凛烦躁得甩掉手中的抹布,两只手支在水池边,再次出神地望著池水中自己的倒影,这张脸已经不似过去那般神采飞扬,取而代之的是憔悴是苍白,他到底是怎麽了?这是怎生一付模样?人不人鬼不鬼……他干吗要这麽要死不活的过日子?不是早就告诉自己要比别人都活得好活得光鲜嘛?他这个样子,算是狗屁的光鲜啊,简直就一难民样。平古场凛你真没用!
凛疲惫得合上眼,他需要冷静,需要休息,需要好好的调整一番自己。或许应该离开这里,凛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毫不思索得否定了离开的方案,那种决绝令他吃惊不小,这里似乎已经成为了平古场凛的一个习惯,习惯在这里工作生活,习惯和柳生一起做一些琐碎的小事,他有一种深陷渊谷不可自拔的感觉,他果然越来越不正常了嘛……
凛叹了口气控制住自己愈加疯狂的思绪,他缓缓得睁开双眼,而突然浮现在眼前水中倒影著的是一张嘴角下带著媚痣笑得邪恶张扬的精致脸蛋,那头银发如根根银针扎在凛的心口,凛几乎痛呼出声。但随即,当他回过神时,水中依旧还只是他自己那张熟悉的瓜子脸和那头柔顺的系起的金色中长发。
凛似是瞬间脱力般跌坐在了地上,即使手按上了那些磁盘的碎片被划出好几道口子都不自知,他只是用另一只手粗鲁得拢过垂於额前的几簇碎发,眼神之中尽是迷茫,“我是不是快疯了……”


情况越发糟糕,凛开始常常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说什麽,他的生活中开始出现大段大段的空白,5分锺前他说了什麽?10分锺前他做了什麽?就好比刚才,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和柳生吃晚餐,但等到回神以後却发现自己已经在给柳生读小说了,餐桌上干干净净,但显然他已经吃过晚餐了,那这短短的十几分锺为什麽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凛痛苦得合上书本,他看著眼前正在喝茶的柳生,再一次觉得心惊,茶?柳生从来没有让他泡过茶,自己也从来没有看过柳生喝茶,一次都没有,那现在的状况……
“怎麽不读了,凛?”但柳生却只是自然得出声问道,似乎并未察觉凛的异样。
“哦,不,没什麽。”凛急急接嘴。於是他再次打开书本,但是他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读起,“对不起,我忘了刚读到哪儿了……”凛尽可能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好像这只是他一个小小的失误。
但柳生久久没有回答。而凛再次感觉到柳生是在“看”著他,用那种打量探究的眼神。接著只听到柳生说道,“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
凛起初是摇头,但随即想到对方看不见便又跟著说到,“不,没什麽。”凛现在突然感叹幸好柳生看不见,不然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这模样是病入膏肓了。
柳生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後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洗个澡早点睡。”这麽说著,柳生便径自起身准备上楼。
凛似乎又进入了发呆的状态,但是他随即便跟上了事态的发展,也突然想起三秒锺前柳生的说话,心里忽觉一股暖流流淌。接著,凛的嘴替他做了个决定,一个凛始终不敢下的决定,凛的嘴自说自话得替他办了,根本不经过大脑的允许,为此嘴的理由只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柳生!”不似方才的一点瑟缩,凛近乎给人决断之感的声音成功留住了柳生的脚步。
对方停下脚步後转身,凛又一次感受到被“盯”住的错觉。嘴完全不给大脑多余的思考缓冲余地,“仁王雅治是谁?”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凛有些紧张,但还是牢牢得将视线锁在了柳生的身上,毫不退缩。
暂一段时间的沈默後,柳生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回忆味道的语调,缓缓道,“一个故人。”
“他是……是怎麽死的?”凛的脑袋就好像在进行抽奖游戏,在无数的疑问中随意抽取一个出来,脱口问出。
柳生这次则是完全的转过身子,又走回了桌子旁,坐下,凛这次感觉到对方似乎正在“端详”著那只杯子。他亦跟著再次坐下,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那麽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他是绝不会罢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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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第一次遇见仁王仍是通过幸村的介绍。幸村笑得神神秘秘,对柳生耳语道,“我找到了个漂亮的孩子哦。”自然那个漂亮的孩子既是指仁王雅治。
而柳生不得不承认幸村的说话是完全正确的,仁王很漂亮。并非传统意义上对女生定义的那种漂亮。仁王天生拥有一种妖艳,像是一种慢性的毒,让人一步一步陷落,待惊觉之时早已晚矣。或许不是最华丽的、最夺目的,但却绝对的不容忽视,总有一部分眼球会被捕捉,会被吸引,而比起其它的美丽之物,仁王更像是上帝故意为之并以此来腐蚀人心的工具。所以仁王雅治是危险的。

柳生能够看见仁王,第一次碰面时便能看见,就如同他一直都能看见幸村一般。柳生比吕士并非真正的眼盲,他的双眼生来便只见非此世界之人、物。因此当仁王出现在柳生的视线内时,柳生便已经察觉了蹊跷。
柳生起先只是不动声色,就他的观察眼前的仁王雅治并非完全的非人,或许这也正是幸村将他带来此地的原因。
“看来,比吕士也已经发觉了呢。”幸村浅笑著,“这个孩子中了稀有的失传诅咒。”紫罗兰色的眸子以一种对待玩物的神态盯著面前的仁王,“因为他引诱自己的生父,逼死生母,肆意玩弄践踏他人的情感性命灵魂。所以被下了非常恶毒的诅咒,他会在爱上别人之後自燃而死……这不是很有趣吗?”幸村将目光又放诸柳生的身上,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使得柳生明白幸村的目的完全不是这麽简单的,眼前之人的危险程度,柳生是非常清楚的。

仁王则似乎对自己所泛下的恶行以及身负的诅咒不太在意。第一次与柳生见面时,他大方的伸手与之相握,然後好像很高兴的告诉柳生,“我喜欢你这房子。包括外面的那些乱草以及门檐上挂著的蜘蛛。”
柳生一直对仁王保持观望态度,看著他整日价蹲在草堆里玩弄一只蚂蚁,或是撒一把玉米在地上,等到乌鸦都飞下来啄食时,将鸟群作为手中石子儿的活靶。仁王从不担心明天要发生的事,他也不会信誓旦旦的说,我是绝对不会爱上一个人的。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或许仁王觉得就算死掉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所以柳生对仁王这麽说,“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帮我做点事情,算是打发日子,怎麽样?”
仁王随意得笑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仁王不喜欢扫除工作,每每敷衍了事,依旧还是窝在花园里。但是料理却能够轻松过关,每次把精致的菜肴摆满一桌,却只是看著柳生一一品尝,时而听对方说几句赞赏的话语,然後就像是被这些不太多的嘉许所喂饱了一般,并不再动桌上的食物。仁王很少吃东西,几乎可以说是不吃。但依旧活得好好的,仁王说,“体验一种神秘力量对自己身体造成的影响,是享受。”柳生对此不置可否。
仁王亦不太表现出讨厌或是惧怕之类的负面情感。和柳生很快熟捻之後,他甚至可以将自己的黑历史当作饭後的谈资滔滔不绝。他告诉柳生他的母亲从小恨他,因为女人都讨厌比自己好看的人甚至物。十三岁时,他出於报复心理的去引诱他的父亲,忍受他父亲赐与他的一切“关爱”,然後让那个男人彻底沈迷於这样的毒中,万劫不复。
“接著你便可以为所欲为得操控著你的父亲,最後报复你的母亲?”柳生给仁王的故事添上结尾。
“BINGO!完全正确。”仁王兴味盎然的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或许正是那毒的一部分。
而且之後仁王突然发现这是一个有趣的游戏,所有的人都渐渐得对自己千依百顺,并且他很乐於去抢夺他人喜欢的东西,即使他并不喜欢。他在腐蚀他人灵魂的过程中获得最大的养分。
“引火上身。”这是一个事先知道结果的故事。
“……”仁王不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後突然笑得万分算计得欺近柳生,自然得凑上,在对方以不阻止为默许的情况下,轻轻含住了柳生的耳垂,“幸村告诉我说,如果这个世界上唯一有一个人可以救我,那麽这个人就是你。”这是仁王头一次向柳生提起这个事,但那更像是一个诱惑的契机,而不是求助。
柳生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仁王的得寸进尺,“或许可以,不过前提是你替我读完这里所有的书,如果到时你还活著的话。”
对於这样一个要求仁王倒是颇有兴趣,一如素来的生活态度仁王并未表现出急於读完所有书的样子,读书的时间是每晚的晚餐以後,读到柳生不想听为止,但只限於晚上。
“当然我可以给比吕士读一晚上的书,但太阳一升起来我就会停止。”
仁王开始穿梭在柳生的大小书房之内,挑一些他觉得有趣的书来读。并且在他读了一段觉得这本书并没有想象中那麽有趣的话,他便会中途停止,“因为不知道什麽时候会死掉,所以不如挑自己喜欢的书读。”打从一开始,仁王雅治便没想过要活下去。

初秋的傍晚,那只盘踞在柳生家玄关处门檐上的蜘蛛正在努力的结著网。它住在这里已经很久,但始终只独自一个。即使有别的蜘蛛来求爱,很快便也会不见了踪影。
自从仁王上次读了一本关於茶水方面的书之後,他开始对茶道产生了兴趣,搞来一堆的名贵茶叶,独自捣鼓。在忙活半天後,再把柳生找来品尝战果。
柳生微抿了一口白瓷杯中澄绿的茶水,稍稍得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不错,入口醇滑而无涩味,回味甘甜,唇齿留香。”
“嘻嘻……”仁王随即笑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抓过柳生手中的杯子,凑到嘴边啜了啜,露出一付夸张的自我陶醉的表情。随即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仁王突然转过杯子,对准了杯沿上淡淡的唇印,挂上一抹堪称邪恶的笑容,抬起双眼,琥珀色的眸子盯著面前的柳生,“比吕士,一个问题。”
“什麽?”柳生只是习惯性的抬了眼镜。不过似乎已经对仁王的问题有所预感了。
放下手中的杯子,仁王转过半张桌子,凑到了柳生跟头,掰过对方的脸,在近乎危险的距离下,仁王缓缓得问道,“我可以爱比吕士你嘛?”
柳生的唇轻轻得擦过了仁王的,并且在他耳边留下了话,“小心玩火自焚。”
这麽说著,柳生已经塞了一本书到仁王的手中。仁王起身,一边刷拉拉将书页翻响,一边意味深长得道,“真是一语多意啊……比吕士。”

但仁王雅治从来便是那逆天下之大不为的人。所以最後他死了,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後,笑著说,他突然明白那个诅咒的真正含义了。
“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悔恨而终,或许对於一个从不看重任何东西的人来说是个很不错的针对性惩罚呢。”仁王盘腿坐在二楼楼梯走廊正面的窗台上,背对著站在他身後的柳生如是说著。
他拢过自己的头发,对柳生说,找个像样点的人来帮忙吧,多给点钱,花园还是不要理了,会没有神秘感的,别喝茶了,多喝没意思……仁王絮叨著一些有的没的,阳光照在身上,通透得不真实。
“如果我是毒的话,那麽最後毒死的肯定是自己,我早知道。”他突然站起身,双手扶著两边的窗框,上半身已经探出了窗外。
柳生看著他做一切,一言不发。
“比吕士,一个问题。”
“什麽?”
“我可以爱比吕士你嘛?”话语刚落,仁王便已纵身跳下,在柳生的视界中,最後留下的是一团火焰以及周遭的黑暗……光明因黑暗更耀眼,更加刻骨铭心……

“你从来都不是个听话的人,不是麽?”
柳生的生活因为仁王的死,再度恢复到了无止境的黑暗中,只是他有等的耐心,可以一直得等下去,十年……

************************************

凛一直看著眼前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柳生,周遭的气氛已经被回忆浸染。这些气息如同一个箍,扣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他急於知道答案,一再忍耐後,终究还是开了口,“柳生,你没有回答我的话。”
柳生自然得调整了一下坐姿,摆下手中的杯子,“他是被诅咒致死的。”
凛想要接著提问,可是突如其来一阵剧痛似是从大脑中央瞬间爆发一般,一种噬骨般的痛,让凛几乎无法稳住自己的身体,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他重重得跌在了地上。那种无法形容的痛几乎让他无法指挥自己的身体,是一种灵魂遭到挤压的痛,这种无法忍受的剧痛折磨著他,冰冷的汗水从额头滚下,滴在地板上,好像这样的剧痛再持续3秒,他便会活活当场痛死。
“啊,已经开始了嘛?!”突然有个突兀的声音闯入。凛勉强尚能运作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个声音,无奈大脑完全无法运作以核对这个声音的主人。
凛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在汗水与泪水混合的模糊中,他看到有点熟悉的蓝色中长卷法,这个人……
凛刚想继续得出进一步结论的大脑再次受到了比先前更加剧烈的疼痛,那种拉扯,那种侵蚀,似乎就想要从内部将之消灭瓦解。
凛痛苦得呻吟出声,他的潜意识里突然有个声音出现,“不要再挣扎了,不如让自己快点解脱掉比较舒服吧。”
凛的感官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仅残留的一点意识依旧挣扎,不肯退步。
“难道真的要我把你的灵魂撕成一片片才行嘛,不过如果你喜欢那样的话,乐意为你效劳。”
开玩笑,他就要这样死掉了?凛空白一片的脑海中孱弱的浮现这个念头。
“错。不是死掉,是消失掉哦!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的凭空消失掉,就像魔术。”
怎麽可能有这种事……
“怎麽不可能,比吕士是咒师,幸村则是捕灵者,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哦。”
凛仅剩的意识亦开始飘散,已到了无力再挣扎的地步。
“最後再告诉你一件事,虽然你很喜欢比吕士,但是比吕士是雅治的,君子不夺人所好啊。”

“拜拜,平古场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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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倒地的身躯再次以自己的意志站起时,早已不是先前的模样。人类的肉体只分属性不分外表形态如何,灵魂与肉体属性相配,在属性相同的情况下,肉体可以根据灵魂的不同改变形态……
所以再次站在幸村与柳生面前的是完完全全的仁王雅治,随意理了理披散的银发,笑得狡猾而得意。
“效果很不错呢。”幸村若有所思得道。
“雅治,稍微有些操之过急了。”柳生依旧是那处变不惊的调调。
“有嘛?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啊……”眯起细长的眼,嘴角的弧度加大,“再说,我这叫危机意识,免得夜长梦多。”
幸村听得轻笑出声,“雅治这一类的灵魂属性的克星是比吕士啊。”
“不过,算了,因为是稀少种类嘛,处理起来还比较方便。”仁王的笑容突然带上了血腥的味道,“也正因为是稀少种,所以才让我等了那麽久啊,我的耐心完全不及比吕士呐。”无奈得撇了撇嘴。
侵入、潜伏、削弱、歼灭,银狐看准了猎物,便不会放手。
幸村则似乎完成了一场完美的实验,心满意足得整了整衣服,“我还有下个场子要赶,不打扰你们重聚。啊,对了,雅治……记得要好好感谢小凛啊。上帝喜欢懂得感恩的孩子。”
“小凛?他是谁?这里有这个人麽?”仁王顺口得接过,一脸的迷惑。
“雅治这是在报复嘛?”
“呵呵……”轻笑出声,仁王不做回答,双臂攀上柳生的肩膀,送上了自己的唇。


“比吕士是雅治的。

永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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