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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Temptation

月夜静谧,整个城市被笼罩在沈稳而酣甜的睡梦中,孤独的雕花街灯与形单影只的巡夜人,单调的脚步声奏出不规则的催眠曲,偶尔於远处传来的听不真切的马蹄声或许只是阿波罗驾著太阳车在匆忙赶路吧……
巡夜人拧小了手中油灯的光芒,将其随意置於一旁的石阶上,坐下,点燃一杆烟,在晕圈缥缈中以烟草香打发夜晚疲惫的时间。彼时,一个黑色的影子毫无预兆得迅速蹿过,拉开了今夜上演的戏剧的序幕。巡夜人放下烟杆,莫名的望著黑影最终消失的街角,几十年来做著这样一份孤单甚至看来是与恐惧相伴的职业,使得巡夜人早已习惯了那些所谓的“妖魔鬼怪”。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石砌的墙後探出,瑟瑟发抖的,小心翼翼的。巡夜人再次加大了油灯的亮度,探身向前张望,一只黑猫?小家夥的脑袋只有巡夜人拳头的三分之一大小,全身漆黑隐於同色系的背景中不辩轮廓,唯独那双深邃的紫瞳充满警觉的惊恐的盯著正向自己靠近的人类……
在适当的距离,巡夜人停下了脚步,他不想吓到那个小东西,只是高举了油灯想看清楚小家夥的样子。直到此刻巡夜人才确定那并不是一只猫,长而浓密的尾巴,包裹著那细小的身躯蜷缩於黑暗中,那是一只狐狸幼仔,全身黑色的狐狸。
巡夜人万分惊讶,那黑的如同无边夜色吞噬人心的毛色,那流光婉转的紫水晶般的铜铃大眼,多麽漂亮的小家夥!巡夜人尽可能不惊动这正在颤抖的小生物得缓慢伸出手,就在即将碰触到小家夥柔软皮毛的那一瞬间,一直表现出惊恐的小狐狸猛然露出凶相,以完全无法捕捉的速度扑向了巡夜人高大结实的身躯,尖锐地利牙渗进颈间柔软的肌肤,脉动的鲜血汩汩涌出,被巨大的力量所压制住的巡夜人无法反抗,眼球突起却早已不能视物,只本能得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恐惧的泪水争先恐後得涌出眼眶。
远处传来悠扬的提琴声,距离遥远得无法为人耳所捕捉,而对於敏锐的狐儿来说却是绰绰有余的感官刺激。
明天的报纸又会有被吸血鬼夜袭失血过多而死的巡夜人的相关报道吧。一抹黑色的影,在瞬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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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社会,一个被上帝抛弃隐於黑暗中的存在,在与人类社会历史同等长度的时间跨度内,分化出了严格而细致的社会体系与等级制度。绝大部分的血族成员的行为都受到戒律的严格限制,但却总有那样的例外,仁王雅治,在杀死了一名血族中的魔法师氏族长老後,便开始了似乎永无止境的逃亡生活……



繁华的港口小城,近日来风波不断,连续的吸血鬼夜袭事件,牺牲者已达十数人。太阳下山後,原本仍因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繁华的景象已不复在,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寂静与惶惶不安,即使出动了数名优秀的吸血鬼猎人,至今也仍无法消灭这危急小城安定的罪魁。

作息规律数十年来都有条不紊的柳生,并没有因为吸血鬼的传言,导致的病人数下降而改变他每日在太阳下山後一小时关闭诊所的习惯。
简单的晚餐,2小时的阅读时间,梳洗随後就寝,而即使或许柳生的一切平静生活下埋藏著某些不为人知的内里,柳生也绝不可能预料到下一秒锺所发生的事情。因此当浓重的血腥轻易刺激到他身为医者的嗅觉时,在娥眉月黯淡的冷调光线下,柳生未带眼镜的模糊视界中,窗柩上那一团黑影,确实让年轻的医师感到了小小的惊愕,虽就表象来说并不能察觉出这一细微的心理。
准确得摸到床头柜上的眼镜带起,那即使在夜色中也闪耀著不可思议光泽的银发轻易便成了目光的聚焦。血腥充斥鼻翼之间,鲜血从窗柩坠至木制地板发出清晰的“滴答”声,柳生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大颗的血滴在碰撞到地板时所飞溅而出的细小血珠染上窗旁白色纱帘的颤抖。
起先的诧异已过,柳生从容得走下床铺,慢慢得靠近那盘踞在窗口的异类,医者的敏锐捕捉到了对方异常的粗重喘息,以及那肢体间的细微颤抖所产生的摇摇欲坠之势。
远处由石板铺就的路面清晰的传来无数皮靴敲击後传来的声响,间或地吆喝与并没有想象中那麽杂乱的脚步声交织。而同样察觉这一状况的来者在试图作出一些反应时因为肌体的破损程度太大而无法达成,似乎连维持现在的状态也已非常困难。
少顷,一直与这位不速之客保持著安全距离的柳生率先打破沈默迈步上前,棉制的拖鞋踏上漫开鲜血的地板,溅起的珠花湿了柳生暗色的睡袍。他伸出手,却并未碰触对方的身体,柔软的掌递到对方的面前,像是一个邀请,又像是一个命令。
但其实对於盘踞窗柩的“客人”来说,他似乎并没有选择,抬起那姑且称之为手的破碎肢体,但下一刻却是脱力的直坠而下。幸而柳生准确得抓住了他,裸露的皮肤在与对方接触时感觉到一片粘腻与滚烫,眼镜因为冲撞而飞落,“!啷”一声,碎成月光的一部分。一片模糊的黑暗中,唯一清晰的是那深沈迷蒙的琥珀色,柳生被巨大的求生力所制住,压在满是鲜血的地板上动弹不得。入侵者准确得找准了颈间的动脉,尖锐的硬物刺破皮肤没入肌理,如江河决堤般的腥涩液体争先恐後得涌入嘴中,如同重生的希望之光……

但紧随而来的两处夹击使得得来不易的补给时间短暂到几乎令人心升新一波的绝望,底楼大门无情的激烈敲击声以及窗外传来的因人为攀爬而造成的声响,交错出两股挤压得力,几乎使人窒息。
柳生感觉到压制自己的力道被撤去,从自我感觉以及身体机能的短暂反应,柳生很快判断出自己并未失血过多。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唯一可以捕捉到的仍旧只有那明晃晃的白,有些慌乱的暴躁的踉跄的在屋内急急乱转,试图寻找逃脱口。
“如果想保住性命的话,就请听我的。”柳生依旧从容,金属质地的声响,在一片混乱中显得格外警醒。那抹显得有些混乱的白停下,柳生则迅速从床头柜拿出了备用的眼镜。对方此刻站在衣柜前,靠著背部唯一的支撑勉强使得自己保持著直立,虚弱得喘著粗气。
楼下已传来破门而入之声,窗外的人声亦越来越近,柳生果断得将入侵者一把推入床底,并且毫不犹豫的以拳大力捅破了位於屋顶的面东小窗……

闻声而加快脚步的众猎人冲进这间布满血腥的卧室时,看到的只是受害者惊慌失措的瘫坐在地,松垮的睡袍滑落肩头,露出颈间醒目的齿印。
“……”在惊恐中无法言语的被害人直指著那扇破裂的窗,众人寻著窗边的血迹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分流为两拨人马,一拨人退回楼下从地面包抄,而另一拨则直接从窗口突破由屋顶追了出去……
似乎没有人怀疑被“被害者”隐藏的真实……

短暂的喧哗消失後,屋内又归为宁静。柳生推了推故意摆成下滑状的眼镜,站起身整了整其实已经一身血腥的睡袍。狼藉的卧室已经面目全非,柳生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出来吧,他们已经走了。”
似乎是非了很大的功夫才得以从狭窄的床底下挪动出来,银发的不速之客艰难得支起上半身靠坐在床沿上,借著重新点燃的油灯所发出的微弱光芒,可以看到对方从左边脸颊开始一直蔓延到整个身躯的大面积溃烂,即使方才已经饮过鲜血,却远远不够其用以自我复原。
粗重的喘息伴之混浊的目光,如同一头负伤的兽,完全失去理智的思考,纯粹渴求鲜血的本能完完全全得由那双奇诡绚丽的琥珀色瞳孔中反射出来。挣扎著试图向柳生靠近,锐利的尖牙在惨淡的薄色月光中泛著阴冷的寒光,似乎好心的医师便要为他今晚的行动付出惨痛代价……

“住手!!”意料之外杀出的程咬金使得银发的吸血鬼的身形再次被定住,剑形的圣器抵著他的後背,使得他不能轻举妄动。
对於这一突变柳生依旧从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站起身,看著那去而复返的年轻吸血鬼猎人,经验的不足使得其在头一次面对敌人时不自觉露出慌张与恐惧,这对於背对著他的吸血鬼来说只要从圣器的尖端传来的颤抖便可感知一、二。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麽?”柳生缓缓得上前,略过那动弹不得的吸血鬼,目光平静得看著眼前还勉强只能称之为少年的吸血鬼猎人。
“……”对方游疑不答,但又在视线触及柳生那深邃的目光时木然一怔,乖乖得点了头。
“为什麽会回来?”
少年以眼神示意著距离柳生脚边不远处的那一堆玻璃碎片与歪曲的金属框架,这显然是与他们初入这间屋子时看到柳生还戴著完好的眼镜是有出入的。
柳生意义不明得点了点头,此刻他已经来到了少年的面前,对方原始的对恐惧的预知使得其身体的颤抖越发厉害。医师伸手,状似温柔得抚过少年颤栗的肩,“聪明的孩子。”那赞许让听者更不由得背脊一凉,柳生此刻的眼神,让少年想到自己或许只是一个一头栽进陷阱的傻瓜。而几乎是在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泛著银光的手术刀已经没入了他的小腹。
吸血鬼在触及新一波的血腥时,犹如再遇希望,滚烫的液体淌进体内,这便是属於他的生命之泉……

虽然仁王不曾在危机时刻刻意挑选过想要袭击的窗户,但或许一切都在冥冥中有著一丝牵引,仿如命里注定……

“名字?”
“仁王雅治。”
话语的末尾带上一个邪恶的上挑音符,威风凛凛的血族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挽著袖子帮忙打扫现场,毁尸灭迹。当然柳生的理由也非常清楚,如果不想第二天这里再变成杀人现场引来更多的闲杂人等的话。严重受创的血族还需要几天的时间进行调理,即使外表已无大碍,但圣水的影响终究还是十分巨大的。
仁王已经复原的外表,绝对符合大部分人对於血族一厢情愿的臆想,惊豔的脸蛋以及邪媚的气质,仿佛随时随地准备挑战上帝权威的不羁散漫,对一切低等生物不屑一顾的桀骜轻蔑。而此刻他却更多的是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这位救他一命的医师,“你不怕我再袭击你麽?”不知何时已经搭上柳生肩膀的仁王,摆出的邪恶的笑容。
专心刷著地板上有些干涸的血渍的柳生,并没有马上回答仁王的说话也并不理会那私自攀上来的爪,只是在反复手上的洗刷动作数次的间歇,柳生顺手抬了抬眼镜,道,“为什麽不问我为何要救你?”
仁王顿时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他以为自己是高於人类一等的血族便可对渺小的医师为所欲为,却差点忽略眼前事态的发展主导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
“那可否请问柳生大医生究竟是何方神圣,要救我这人人得而诛之的暗夜恶魔呢?”仁王挥著手中的抹布,以最标准的旧世纪宫廷礼仪像柳生优雅鞠躬,笑容中却透著玩世的不恭。
柳生依旧自顾打扫,并不理会那边厢仁王做秀般的举动,将那具横亘在客厅中已经干瘪僵硬的尸体拖至屋外的走廊,柳生的掌心中不知何时竟已多出一朵暗绿色的火焰,静静得自燃著。屋内的仁王兀自停下了打扫的动作,“魔法”这个词汇一瞬间从他的脑际闪过,敏锐而多疑的性格使得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脱离柳生的举动,超高温的火焰静静得将尸体化作灰烬,木制的地板却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未留下丝毫痕迹。

等到柳生站起身,准备回到屋内时,一个转身间颈间便被一把拖把的柄头给抵住,仁王琥珀色的双眼锐利得扫过其并甚情感起伏的脸庞,音色阴沈,“你最好不要想骗我。”
仁王很清楚,人类无数的魔法师一直都是以追求永恒的生命为目标而终其一身的孜孜不倦著。其中成功者便会成为血族中Tremere──魔法师氏族的一员。但无论其是否已成为血族,对於现在的仁王来说,都是他最大的敌人。
柳生应该很清楚,即使只是最普通最没有杀伤力的劳动工具此刻被握在仁王雅治手中,便足够来取他性命。但自始至终的冷静此刻仍在,柳生鼻梁上的眼镜,在黯淡的些微月光中泛出蛋白石色泽般的逆光,“如果我想杀你,刚才就不会救你。”简练得阐述与无畏的态度,仁王原本绷得死紧的神经在接触到柳生那不曾动摇地平稳气势时瞬间有了一丝的松动。
仁王不悦,却更像是在死撑一般的说道,“我怎麽能确定你没有别的打算。”
柳生依旧表现得翩翩君子,坦坦荡荡,“你完全可以现在就离开这里,虽然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但若要逃到我找不到的地方,以你的能力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吧。”著重被强调的“逃”字,在仁王的耳中听来尤为刺耳。
“逃?!”仁王修长而犀利的眉不爽得向上一挑,“我为什麽要逃?我倒要看看,伟大的魔法师们究竟可以把我怎麽样。”收回拖把往地板上一支,另一手做插腰状。
柳生却完全没有要再理会他的意思,径自从一旁回到屋内继续方才的清扫工作。而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却是实实在在得挂上了他的嘴角。


仁王被安排进了柳生家的地下室。摆满物品的地下储藏室,虽不凌乱但却拥挤,仁王在那儿勉强蹭了几晚後终究还是决定要给自己弄一口棺材回来,不然保不准哪天风湿性关节炎便要找上门来了。
那一晚过大的动静吵醒了素来好眠的柳生,戴好眼镜,出得卧室,拾级而下。仁王不知道从哪里拖回了一口看似颇有些分量的棺材,在看到柳生穿著睡袍站在底楼楼梯口时,正努力搬运“寝具”的血族扯开一个好似恶作剧被当场抓获的孩童般的笑容,抓了抓一头张扬的银发,亮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柳生推了推眼镜,在仁王接连两次把棺材角磕到地板和门板上,并留下两个显眼的凹膛後,终於还是动手帮了忙。而柳生也是事後才知道,这口看来做工甚是考究雕琢精细内装璜华丽的棺材,是仁王从城内的大教堂里顺手牵羊而来的。因为第二天的晨报便刊登了关於“替主教大人特备的棺木无故离奇失踪”的新闻。

虽然柳生并不认为仁王在3个月後其曾被圣水伤过的身体还会留有什麽後遗症,但其作为屋主却没有做出任何要求仁王离开的举动或当面说一些此类的话。理所当然入住的仁王,虽然时不时会给柳生惹来一些无伤大雅的麻烦,但这几个月来在柳生家的每道窗户前都私自装上层层厚重的遮阳窗帘,以方便扩大活动范围和延长活动时间的仁王确实已经把有关对柳生的芥蒂给抛到了脑後。
仁王说,“既然比吕士主动帮我搬‘寝具’,那当然就是希望我留下来常住咯。”笑得洋洋得意的仁王,懒散的瘫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将头搁在柳生的膝头,那头华丽张扬的银发在油灯的光芒下化出梦幻般的光晕。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仁王已经喜欢上了赖住柳生的感觉,这个沈稳的不动声色的,在那次处理尸体之後就几乎再也没有使用过魔法的绅士,最早勾起的是仁王浓重的研究兴趣,而演变至此刻,在那些无声的纵容中,却已经是对其近乎百分之百的信任与依赖,或者更进一步说是一种迷恋……一个千百年来自诩凌驾於人类之上的血族,对於一个看似一无所成的人类魔法师的貌似毫无道理却顺理成章的迷恋……


近来外界相关的传言,即使是漠视八卦如柳生这样的人也还是有所耳闻了。而且正因为那些负面流言,使得前来此处就诊的病患数正在於日下滑中,这让柳生不得不为自己的声誉做一些考量。
那一日特意打破作息规律的柳生,在天尚未亮时便已醒来,煮了咖啡後,拿起前一晚未读完的晚报,坐在底楼诊所的沙发上等候著仁王的归来。
一阵的唏嗦声与门轴的咬合吱呀声後,伴随著带有些微腥气的晚风,在油灯的光芒中,稍显惊讶的血族不自觉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镜,徒生了份现行犯被捕的窘意,不过或许仁王更想吐舌头。
仁王无谓得耸了耸肩,取下褐色的假发与鼻梁上的眼镜,“我只是不想再被吸血鬼猎人或者魔法师追杀而已。”
“不过如果你再继续用我的形象去猎食的话,很快我们就都会被追杀。”柳生递了一杯咖啡给仁王,对方满足得欣然接下。
“但是我需要血液。”大咧咧得靠坐在沙发上跷起腿,仁王似乎并不想就贸然盗用柳生形象的行为道歉,或者在他的骨子里有一种想要激怒绅士的疯狂想法。
但柳生有备而来,“你可以用这个。”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从沙发後面取出一只雕琢精美的镂花小铁笼。黑色的毛绒物团成一团乖巧得蜷在笼内,微有规律起伏的背脊示意著小家夥此刻睡得正是酣甜,一旁的磁制金边的精致小盆里剩著的红色液体是仁王再熟悉不过的鲜血。这有著狐儿般外形的小家夥正是血族社会中享有至高权利的长老或亲王才有可能收到的来自魔法师的珍贵“贡品”──吸血兽,以高段黑魔法和炼金术制得,成功率极低且制作周期长,以少量鲜血喂养,可帮助收集储藏大量血液。而能够拿出这样的东西的柳生,在仁王看来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撇清其与血族魔法师高层的关系了。

琥珀色的眸子意味深长得眯成了一条缝隙,那早前被抛诸脑後几乎遭到主人彻底遗忘的怀疑与猜忌又瞬间以高度警戒的状态占据了整个思考空间。而且,这一次仁王甚至又无端生出一种无法言语的前所未有的不适感,胸口一窒的抽搐使得他莫名的烦躁,无法冷静。这对於素来在血族中享有“欺诈师”美名的他过去所不曾体会过的。
仁王陡然得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柳生正举杯的手腕,仁王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麽已安抚心中的急躁情绪,去确认,然後做出抉择。
柳生以另一只手接过咖啡杯,摆到面前的矮几上,“雅治,有些东西其实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复杂。”将笼子向前轻轻一推,其口气如同在安抚一只被激怒的受伤的兽。
仁王以绝对的力量优势,几乎要捏碎柳生的手腕,“你……”而就在这时,笼内的小家夥突然有了动静。眨著湿润的紫色大眼,舒适得伸一个懒腰,在笼内转了一圈後低身舔了舔一边盆内的鲜血,随後灵巧的以爪轻松打开了铁笼未上锁的门,高傲得踱步而出。并且似是非常了解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扑上了仁王的肩头。仁王略有些不悦得皱眉,松开钳制住柳生的手企图将这小家夥拉下来,却不料被牙尖嘴利的小兽咬破了手指。它明显得表露出不肯放弃仁王肩头这块有利地形的固执。
仁王原本便甚为烦躁的心绪终於被扇出了火气,索性一门心思与这小东西周旋,不料竟及不上小家夥极快的逃窜速度,尖锐的爪子硬生生得将仁王的一簇银发揪下,似乎是在为方才仁王拒绝它的行为而报复。
柳生显然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活动了一下被仁王捏得有些僵硬的手腕,收走了铁笼,收拾了桌上的空咖啡杯後,末了才好似突然记起般丢下一句,“忘了说,它的名字叫Yuki,你要叫了它的名字,它才会听话。”略做一顿,“你知道,它们都是被养在皇亲贵戚身边的娇贵品。”
仁王雅治看著地上散落的几丝银发,觉得柳生的报复未免来得也太快了吧……

但真正让仁王无法释怀的,依旧是柳生的隐瞒,他环视著这因为自己的入住而长久以来未再接触阳光照射的屋子,如今竟让他生出了眷恋之情,矮几上淡淡的水印是方才放置咖啡杯所致,仁王甚至觉得他已经习惯了咖啡的清苦,更甚鲜血的咸涩……他以为这里是自己可以一直“住”著的地方……

“不要……背叛我……”


除去光顾柳生诊所的贫血病患人数的增加,一切似乎一如既往。仁王依旧在柳生空闲时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却也不是因为头得重量过大而无法支撑,与那来历可疑的吸血兽的相处也渐入佳境,虽然也时常发生双方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状态。心底的那一份猜忌与不安好似已被淡化,但仁王却很清楚那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他仍旧是那只受伤的兽,随时为捍卫自己的生存而战,直到伤痕累累,直到力竭而亡。不敢祈求一个救赎,只害怕那是一个更致命的毒药……祸心总是被包藏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那晚久未外出活动的仁王似乎打定了主意想要外出活动活动筋骨。Yuki──那只高傲的吸血兽,在拽了仁王那银色的小辫好长一段时间後,终於表示妥协,松开了爪子。仁王抚著被扯得生疼的脑袋,“这家夥究竟是谁家的,那麽没家教。”
而柳生对此也只是抬了抬眼镜,“它也许只是不想让你出去。”不咸不淡的一句,却使得小兽犹如找到知音般跳上柳生的膝头,亲腻得来回蹭几下。
仁王撇了撇嘴,但还是不改初衷,在Yuki紫色大眼竟显得有些可怜的注视下,依旧毫无顾忌得没入了门外的一片夜色。待得门慢慢的合上,柳生才放下手中的报纸以及咖啡杯,若有所思得捋著Yuki那黑色的毛发,预感暴风雨的来临。

雨是後半夜突然而至的,盛夏季节里的电闪雷鸣再正常不过,柳生起身关上了在风雨中摇曳的窗,却不想还是感受到了身後吹来的带著雨水腥味的风。没有脚步声,站在门口的仁王全身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原本张扬的银发因吸饱了水而颓然得垂下贴在脸上。即使柳生此刻辩不清他的表情,却也可以清晰得感受到那尖锐的愤怒与伤害。
仁王将屋外的雨水带到了厅内,昏黯的油灯给他涂抹上一层瑰丽模糊的外膜。“你果然和‘他们’是一夥儿的。”冰冷而阴沈的口气,仁王拨过额前散乱的湿发,以柳生的肉眼所无法捕捉的速度移动到了他的面前,将其牢牢压制住。“我说过,你不要想骗我……”
柳生不动声色,仔细打量著眼前气息紊乱的仁王,发现了其外衣上明显的烧灼痕迹,以及原本独属於血族的过分苍白的肤色上那浅褐色的印记,那是一名血族在遭受到魔法的攻击後所留下的痕迹。
“你被魔法师攻击了?”平淡纯粹的问句,柳生只是在确认自己的想法。
但这却在无形中进一步激怒了仁王,嘴角上挑出一个近似扭曲的笑容,伸手扯开了柳生挺括的上衣衬衫,铜扣在瞬间无声的崩落,随著一声脆响滚落地板,柳生曲线优雅的勃颈上,那两个斑点般的齿痕至今犹在。仁王俯身,以尖锐的牙细细得摩挲著那方寸的肌肤,然後当那敏锐得听觉察觉到屋外传来的大片脚步声後,他的笑容已近乎疯狂。

仁王一直在一个信与不信的循环中挣扎,从来被神所抛弃的血族或许永远不该去奢求一个依赖信任与救赎。今夜,追杀而来的血族魔法师们告诉他,柳生比吕士不过是一个渴望却尚未成为血族的魔法师,无论是从最初的庇护,还是到之後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陷阱。他需要一名血族全部的血液,来帮助自己成为真正的血族。今夜他们到此便是协助其完成最後的“工作”的。
经历千年,阅人无数,仁王以为自己足够小心,足够警觉。但不想始终还是栽在了柳生的手中。仁王想要嘲笑自己。他眷恋那清苦的咖啡,不舍那默然的纵容,只要当那个空间中有柳生比吕士的存在,一张报纸,一杯咖啡,千百年来高处不胜寒的孤独都可以轻易化做乌有。在柳生面前那种想要掏心得直白在这一刻生生判了他一个永久的死刑,一切不过须臾假象……自己却已生生溺死在其中,万劫不复……

柳生在看到那群鱼贯闯入的魔法师後,便大致猜到了一切,仁王却如同毫无察觉般依旧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扣住其两臂的手,指甲已经掐入了背部的肌肤,些许的殷红越发刺激著仁王血液中的疯狂。
面对一屋子想要取他性命的人,仁王视若无睹,他说柳生我们应该好好算算这笔账,但不是现在,我们可以在撒旦面前理论背叛。他说他活了千年,早已腻味,比起冰冷的城堡与别墅,他更喜欢那个拥挤的地下室。不过这一切已经都不需要了,因为……

仁王说,“你要和我共赴地狱。”


数十道犹如将黑夜撕裂般的冰冷寒光直指仁王的背心,即使是强大如血族,也无法抵挡如此集中的魔法攻击。却不想突然被展开的强大的魔法防御壁轻易便横亘在了攻击者与被攻击者之间。
柳生比吕士甚至没有出声念动咒语便在瞬间化解了所有的攻击。
伸手抚过仁王一头银发糟乱得脑袋,柳生的视线却不离面前得入侵者们,以从未改变的清冷的嗓音说道,“我希望不请自来的各位可以遵守起码的礼仪。我不想造成过多无谓的伤亡。”
一席话几乎立刻激怒了在场所有的血族魔法师,他们自诩掌握密术得到永恒的生命,因此蔑视著一切无法和他们达到同样目的的“愚蠢”的人类魔法师。但,现如今他们的自尊无疑遭到了践踏。
霎那间,已有三名按耐不住者率先发招,火红的烈焰从掌心蹿出誓要将面前的二者化做灰烬。眼看已将眼前的防御壁穿透,倏忽而至的三道黑紫色的火焰在瞬间击破了这攻击的魔法,并且继而直直得击中了三名攻击者。在地狱的黑色火焰中惊叫挣扎打滚的魔法师眨眼间已化为尘埃……
柳生的手掌上流窜的黑色火焰照耀著其脸上的肃杀之气,“我不希望有更多的牺牲。”那犹如封上一层万年寒冰的口吻更是让在场的魔法师无法动弹,无论是实力还是气势的差距都在明确得告诉他们勿作无谓的挣扎。
但显然他们也并没有要就此离去的意图,对方似乎在寻思取巧之机,可柳生感受著仁王传递过来的颤抖,已无耐心再陪他们玩下去。
而就在这一触即发之际,原先不知何时便不见了踪影的吸血兽Yuki突然从门口的角落猛蹿了出来,落在了众魔法师的面前,凶狠的眼神同样露骨得表达著厌恶。
门外不知何时已有来者驻足,从容得抬手叩击已经打开的门板,隐於宽大的被雨水淋湿的黑色斗篷下的样貌与身形都瞧不真切,“奉劝各位最好可以听从主人的劝告。这样下次才有机会在路过时讨一口茶喝,歇歇脚。”Yuki此时已蹿回来者──它真正的主人脚边,乖巧的依偎著,不声不响。
看似有些散漫的话语却透著不容辩驳的权威,来者探出斗篷外以用来敲门的手上,一枚醒目的精致雕花银戒,印刻著的是属於贵族亲王的独特徽记。闯入者们在无声的告诫中面面相觑,血族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在向他们敲响警锺,踌躇良久後怀著不甘的众魔法师终究还是瑟缩著一一离开……

吸血兽跟随著主人离开的步伐灵巧的关上门,闲杂人等均已退场,屋内雨水狼藉还留有烧灼的焦黑痕迹,窗边的二人只是维持著如是的姿势。然後缓缓得,仁王犹如脱力般一路滑下,冰冷的唇尖锐的齿顺著敞开的衣襟留下细微的血痕,在那一霎那他确实感觉到了一种救赎,遏制不住全身的颤抖,他双手攀著柳生的肩,却几乎要跪倒在地。
柳生抬手扣住了他的下额,在制住他身躯的下滑的同时,俯身缓缓地捕住那缺乏血色的唇,辗转反复缠绵纠葛……他在仁王的耳畔,冰冷而清冽的耳语道,“我可以和你共赴……地狱……”
或者从第一眼目及那张扬银发的瞬间,被掩藏了百年的心便就又一次听到了颤动的声响。拥有强大的魔法,却并不垂涎永恒的生命,柳生告诉与自己素有来往的血族亲王,永恒对於那时的他只是无尽空虚。
但此时此刻,柳生知道仁王给与他的永恒生命,即使是被神所背弃的地狱,也足以完成他们之间无尽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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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月夜的萨拉斯堡忙碌而喧哗,今夜是觅食之夜,老远处便可听得丸井在警告切原不要再毛手毛脚得打草惊蛇,弄得被一堆的吸血鬼猎人追杀。之後则是切原以一种讽刺的语调说到,“哦?上次不是前辈自己打烂了花瓶才会被人发现的麽?”随後就是毫不留情得攻击性声响。

仁王举著手中的酒杯,里头盛满的番茄汁浓稠而酸涩,他笑得懒散,随意得趴在桌边,显得与周遭的繁忙格格不入。他不需要外出觅食,白石亲王因一些私人原因将自己的吸血兽Yuki转送给了柳生,此刻他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等待。
而另一边的柳生似是已有所感一般,合起了手头的书籍,一道黑色的影适时得蹿入他的怀中,安抚得捋过其顺滑的毛皮,仁王亦已靠了过来,捏著小家夥尖尖的小耳,“哦,不知道明天早报上,会上什麽头条呢……”

饮尽新鲜的血液,端起一边的咖啡,清苦甘冽,仁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真正爱上这磨人滋味的……

但他知道,爱上了,便是永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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